6月1日清晨7点45分在姜德明先生悼念会，羡慕遗容时，我俯身凑近自慰 偷拍，柔声说：“姜针织，我是小谢。”三十年来，给姜先生去电话，我老是这样打呼唤的。

追溯起与姜先生三十年来的少许儿往来，起源是1992年2月25日晚上，我失张冒势地给姜德明先生写了第一封信，3月4日晚放工回家收到姜先生的覆信。那时候我热衷征集古书刊仍是有四五年了，知谈姜先生是古书刊储藏的全球，散文亦极出色。1963年9月21日《东谈主民日报》副刊发表了姜先生的《清泉流向千万家》，此文获取叶圣陶的赞好意思，“欣快之至，钦佩之至。写报谈著述，走此途殊为正谈，策画好，话语不采学生腔，使读者嗅觉多余味。”姜先生读叶圣陶信后“心跳加快，似乎于今仍多余感”。“我怀着谢意的情怀藏好这封信，多年来从未示东谈主。”

如今追溯，我收到姜先生第一封信不亦然这样样的情怀么？姜先生在信中称我为“同好”，没过几天收到姜先生送我的《燕城杂记》（下图中），题写“其章同道指正 姜德明”。那时想着怎么酬金呢，就覆信说想送姜先生几本《立言画刊》，没猜想姜先生覆信说：“为什么要送东谈主，为什么不我方留着。”1999年，我的第一册书请姜先生写序，过了几天姜先生告诉我写得了。我去姜先生家取，总不可空入辖下手去吧，买了一大把香蕉。姜先生说小谢你拿且归吧，我和老伴都有糖尿病，好说歹说号令我拿回半把留了半把。

1992年到1997年五年间，我或者一个月给姜先生写一封信，姜先生每信必复，这几十封信连信封我都选藏着呢。有一封信邮递员给插门上了不知谈被哪个熊孩子拿走了，我这个懊恼呀，竟然想让姜先生重写一封。姜先生送给我的《余时书话》《北京乎》毛边本，总共的包书纸我也全保留着呢（下图）。如今追溯，我写信的推行太乏味了，无非即是讲述近来买了什么书，——姜先生用得着我给开书单么，我买的那叫什么层次的书呀。1994年年底，我在中关村畅通场星期跳蚤阛阓，以四百元的价钱买到近乎全套的《体裁》杂志，写信告诉姜先生。自后姜先生将这事讲给巴金听，巴金很有敬爱地听着，并说：“那很低廉。”巴金还告诉姜先生，他有全套的《文艺恢复》，《体裁》或者不全了。

当年我不很懂事，果然开了个缺刊期数的票据壅塞姜先生赞理配皆，其中竟然还有“《念书》1982年第2期”这种书。姜先生亦不恼，覆信说：“君爱书，我一定替你想着。”

1996年9月15日，星期天，在服务东谈主民文化宫书市，姜先生等八位作者签名售书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姜先生。

转过年来，我和诤友赵龙江歪打正着地被评上了北京市第一届藏书状元，授奖那天很冷，散会后我和龙江骑着自行车逛呼家楼书店。回程途经姜先生家，龙江常来很熟说要不咱俩进去吧。姜先生眷注地欢迎我俩，也许因为我第一次来，姜先生一趟一趟从书厨里取出珍本让我不雅赏，其中最珍稀的是《围城》第一版块，姜先生年青时于书店买的新书而非地摊货品。我双手捧着《围城》，一边推奖书品之嘠嘠新。龙江自后跟我说你拿着《围城》不撒手，大奶喵喵酱没瞅见姜先生一直盯着惦记你给弄坏，我笑着说，咱是玩邮票的，能那么毛手毛脚么。姜先生和我俩聊书时，才知谈我的民国古书不如龙江多。聊天时，龙江好像还说了一句半开打趣的话，小谢光写信不来探询您，是为了多得您的墨宝。龙江所言不全对，我有个想法，愿意在遐想中生存，甘作井底之蛙，而不肯躬行感知一个永不可及的指标。对的一半是从此次探询之后，写信改成了电话。二十多年来，我给姜先生去电话，时期一直把执在上昼十点半傍边和下昼四点以后，一百次有九十五次是姜先生接电话，耐久亮堂晴明的曲调。前几年姜先生躯壳不大好，有一天我十点半打往日电话，大姨接的，称姜先生休息呢。再自后姜先生听力差了，聊不了几句，我只好挂电话。旧年，给姜宅去电话是姜先生男儿接的，聊的是生存琐事却很投缘，遂互加微信，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听过姜先生的声息。

我给姜先生去电话不过乎几件事，这几件事可归为一个字——书。电话和手机，确切当代生存顷刻间离不开的利器。每逢拿不准的古书刊，在家我用座机向姜先生请问，在书摊则打手机向姜先生请问。某天在报国寺文化阛阓一家信摊，见到一堆《文艺恢复》杂志，卖家与我相熟，给的熟东谈主价，整堆买走一册四十元。我拿不准全不全，手机打给姜先生。某回，横二条中国书店期刊门市部办展销，我告诉姜先生这音书，姜先生第二天去了。更早的一趟，琉璃厂邃雅斋书店甩卖古书杂志，不像目下东谈主乌泱乌泱的，独一咱们几东谈主在逐步地挑，挑我方买得起的。看到一堆散了页的漫画杂志（目下追溯应该买），回家后向姜先生讲述邃雅斋所得，顺溜说到了这堆漫画杂志。过了几天再去逛，伙计说姜先生来过把那堆漫画杂志买走了。别看旧杂志缭乱不成形了，其实买回家细细整理，经常能凑出整本的来。缭乱不成册的杂志经常卖价很低，经常挑升外之惊喜。

我记日志六十年，回忆与姜先生的往来有了可靠的依据，摘引一二。

2017年1月7日 给姜德明先生去电话，聊胡从经的拍卖。姜先生讲胡从经以前师从丁景唐的时候挖掘了不少稀见的体裁史料。姜先生问赵国忠编的集外文还没出书吗，姜先生的声息再也复原不到从前了，称“自顾不暇”。

2017年2月1日 下昼给姜德明先生去电话，告诉他《寻根》主编写的书，这本杂志一直赠阅给姜先生。他提及吴小如的父亲吴玉如也曾给谢兴尧题斋号，又说他的共事柯某某写了一篇对于谢兴尧的著述，将发表在《逸事》第二集。还说到张伟编唐大郎诗文集是件善事情。

2017年2月9日 上昼给姜先生电话。姜先生提到《点滴》杂志上有赵龙江买《子夜》著述，称这样的书运今已苍茫，不住地惊叹。

2017年3月3日 上昼给姜德明先生去电话，他说嗅觉越来越无力。又拿起我送他何宝民书的书钱，我说真没几个钱，给您跑腿是应当应分的。

2017年7月25日 下昼给姜德明先生去电话，他男儿接的，称姜先生入院了（小庄病院），泻肚两月不愈。不肯住向阳病院嫌离家远。我问几东谈主一间，他说莫得单间，是六东谈主间，中央空调。姜夫东谈主接过电话，知谈我是小谢，她称我方躯壳还好。

我以前说过，姜先生是意见四射的藏书家，电影刊物，漫画刊物，姜先生都关注都闇练。我写民国电影，独一姜先生一个东谈主告诉我那里写得不合，哪个影星的名字写错了。我的小书《梦影集》送给姜先生，姜先生很有有趣地评点，大声说：“李琳即是孙维世呀！”姜先生对民国漫画史那叫一个闇练，他对鲁少飞《文学界茶话图》的验证，不容争辩，一槌定音。前向与姜先生聊到江栋良的大幅漫画《远足图》，姜先生藏有原载此画的刊物，确切历害，我独一复印件。我偶尔得一趟逞，相称于“临河羡鱼，退而结网”之效果，即《新华画报》。话说姜先生《书衣百影》里有好多夺东谈主眼主张封面，卓越清秀的一幅我认为是《新华画报》，丁聪“为《潇湘夜雨》主角狗尾续斑华女士造象”，险些了！姜先生可爱老电影可爱丁聪漫画，这本《新华画报》将两个可爱好意思满连络。我根底不存幻想有一天也能领有这本《新华画报》，翻翻《书衣百影》解解馋算了。也不知是“盼望成真”，如故“天谈酬勤”，总不会是“精诚同一，金石为开”吧，终于有一天我淘到了几本《新华画报》，其中便有“狗尾续斑华女士造象”这一册。这是我以姜先生著述为淘书指南，最运道的一次书运。

姜先生教我什么书买得对，进攻与否，稀见与否。还劝我不要花很贵的钱买书，书耐久买不完，买书是无底洞，别因为买书影响过日子。有一趟聊到《北闲居志》这书里的北平冷饮小吃，姜先生说：“小谢呀，那时候可不是谁家都吃得起冰激凌的。”姜先生刚来北京时，新闻学校的寝室在西城沸腾巷子的一个大院里，沸腾巷子往北即是我住过三十几年的按院巷子，两条巷子挨着。姜先生著述《巷子梦》里防护而动情地回忆沸腾巷子岁月，不由得令我设计联翩，当年姜先生来过按院巷子么？2011年夏天，我和赵国忠探询姜先生，我没忘问这个小问题，姜先生说，“按院巷子，途经过，是条胡衕子。”姜先生著述里提到的大磨盘巷子，舍饭寺，新新电影院，都是我小时候常去的方位，好遥好远的岁月。

三十年来到访姜宅的次数不过十往返，终末一趟是2015年9月20日，和赵国忠兄一谈去的。姜先生把我俩迎进书斋，国忠走在前边姜先生在中间我在后，姜先生一趟头说，啊，还有一位呀。落座后，姜夫东谈主张罗上茶，姜先生说，都是老一又友，毋庸客气了。

这是我终末一次见到敬爱的姜德明先生。

　　作者：谢其章

　　剪辑：谢 娟

职守剪辑：舒 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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